一棵咸味的芦苇

愈合 C13-C16

《愈合》C13-C16

C13

梦中似乎意识到自己还坐在田柾国床边看着他的朴智旻浑身打了个激灵，赶忙睁开了沉重的眼皮想要回房睡觉时才发现自己早躺在主卧的被窝里缩成一团，睡得温暖舒适。

而按亮手机看到的时间也已经超过了早上十点，拉开厚重的窗帘，外头是暖阳高照，一片晴朗。

摸着脑袋想难不成是昨天自己困了就自动回了房间，可记忆里分明就没有这一段。

 

这种小烦恼根本占据不了朴智旻多久的时间，马上抛之脑后。顾不上洗漱，就先是趿拉着拖鞋要奔到自己房间去，到了门口又像是心虚一般放轻放缓了脚步，也不知是怕打扰了里面的人还是怕看到的不如自己所想。

 

可惜猜测也没延续很久，房间门上贴着的那张纸条明晃晃的把答案昭示了出来。几个字被划了好几遍，重写了又重写，留下的总算是还算工整。

[我先回去了，打扰了一个晚上，谢谢你。]

 

虽然是文字，但这短短的一行几乎都能想象出那种硬邦邦，客套又生疏的语气。朴智旻有些气闷的想着丫的谁要你的谢谢。

 

不高兴的时候自家的东西也绝不留情，自己房间这门越看越不顺眼，一脚就踹了上去，还连连好几下，一点不脚软，非要踢开它的架势。

不过门没踢坏，那本就粘性不足的便利贴在这强力的震动下倒是悠悠然地飘落了。上面可是田柾国写给他的字，这回，朴智旻又瞪大了眼睛去捡。

 

便利贴掉在地上被翻了个面，反面除了不牢固的胶水沾到的点点黑屑，还有被黑色的笔划了好几道横线遮盖却依稀还是能看到的“智旻”两个字。

 

弯腰捡起一张纸片的过程变得如此漫长，朴智旻脑海中反复的想着田柾国喊自己名字的声音。可是好像太久了，已经回忆不起来。至于他回国后，没有也不会再这样亲昵得叫他“智旻”了。

但下楼前还是把那便利贴好好地收了起来。

 

而楼下餐厅的桌上，田柾国用家里仅剩的材料做给朴智旻的简易早餐又让他联想到了那天收到由郑号锡转交给自己的那盒热菜。

 

他总是这样，好像是在靠近，却又不给自己留余地。

 

饭店的餐厅里，坐的离大门较近的田柾国和同事那一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朝传来争吵声的门口望去。两个服务生正在和一个顾客道歉还解释着什么，不过对方似乎并没有试图去理解他们的意思，不断说着要投诉，要叫经理辞了他。

 

原本看不清那人的样貌，两人凑了会儿热闹明白怎么回事后也就不再好奇。

顾客预约了桌子，但由于比预定时间稍稍晚来了五分钟，生意火爆的餐厅便把座位让给了排队的其他人先坐，结果预约好的人来了反而没了座位。

 

同事一脸正经地说要把错算在谁头上好像都有点冤，只是那客人不罢休的姿态还是有点难搞定啊。又有些庆幸的说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还好我们有……欸，柾国你去哪儿？”

 

两个服务生一个匆匆跑开后，顾客的长相就被田柾国瞧见了，那边皱着眉头，说话半分不饶人的可不就是朴智旻。

 

“真的对不起朴先生，现在实在没有空座，我们已经在尽量找解决方法了。您在我们的沙发上稍作等候，一定给您空出位置。”

 

朴智旻哪有那个耐心去听他解释：“我预约过了，你现在又让我等算什么？我就问你，当时把我的座位给别人，你问过我意见吗？！我告诉你，我今天要把你们……”

 

后半句威胁的话未出口，就听见旁边有人语气急切的喊他：“智旻！”

 

朴智旻内心一个咯噔，这一声喊得他都错以为前不久心里默念着的心愿被田柾国偷听了去，两个字像是勾走了七魂六魄，脑袋一阵发晕。

 

服务生见朴智旻没了声响，连忙又开口说了一通：“朴先生实在不好意思，当时太忙了没能和您联系。这位先生就是现在坐在您预订位置的。或者你们可以商量一下，我们可以为您加座。”

 

原本气势汹汹的朴智旻，田柾国一来，气焰被浇灭得连一星半点也没了。上翘的睫毛都有低垂的趋势，眼睛往别处看着：“不……不用了，我去别家……就行。”

 

手腕被精准的握住，田柾国好听的声音朝服务生说：“我们桌加个座位，谢谢。”终于解决了事情的服务生立即答应下来，转身就去拿椅子。

 

“一起吃吧，我们就两个人。”

 

C14

服务生给朴智旻搬来了椅子，朴智旻眼睛滴溜溜转着，不断打量坐在田柾国座位对面的那个男人。看着和他们差不多年纪，此时也正有些惊喜的模样看着朴智旻。

 

“刚才不好意思了。”

服务生对着田柾国连连摆手，只说是他们服务不周。

 

朴智旻倒是对刚才自己说要让老板辞退他的服务生不为所动，只是这会儿像是看着菜单，实则是在注意着一左一右两个人的动静。

那男人朝田柾国勾勾手，两个人都稍稍往前，躲着他耳语。又看到田柾国笑了开来，似有些无奈的朝他摇摇头。

 

在说什么呢，有什么话不能光明正大的说？！

 

朴智旻“啪”的合上菜单，指着田柾国吃的那份朝点单的人说：“我要和他一样的。”

 

桌上突然多了一个人，气氛变得稍微有些奇怪。虽说朴智旻是田柾国带来一起吃饭的，但两个人却始终不见有交流，同事也是受不了尴尬的人，很快出声打破：“你好啊，我是田柾国的同事。其实也是和他一样，刚进去的新职员啦。”

 

朴智旻吸了口饮料：“哦。”

 

“哈哈哈。”同事却反而被他冷淡的回应给弄笑了，“好可爱啊，你是我们柾国的朋友？还在念书吗？”

 

念你个大头鬼啊！

朴智旻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脏话都在嘴边了，碍于田柾国在一边不好发作。只能又冷笑了一声，用蚊子叮的声音自言自语：“谁是你的。”

 

结果下一秒就感受到了田柾国在桌底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手背，朴智旻像被烫到似的，差点就要站起身，幸好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偷偷看向田柾国，就见他微不可见的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和人家好好说话。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只是当时，朴智旻只会烦躁得想到“田柾国凭什么管我”而后毫不搭理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现在，朴智旻却好似能感受到田柾国这小小提醒中清甜的温柔。

 

他以前也是这样的吗？还是真的只是自己忽略了太多。

 

磕磕巴巴的开口，太过于激动还劈了嗓音：“你，你好……我叫朴智旻。”田柾国很快又补充：“是我朋友，不过比我大一些。”

 

意识到搞错年纪的同事不但没有感到羞涩反而被朴智旻这不符年龄的萌感给击中了心脏：“这么显小！”甚至还上手想要捏捏朴智旻软嫩的脸颊肉。

 

朴智旻下意识就往田柾国身边躲，幸好同事那不安分的手被田柾国半路拦截：“吃你的饭，别像个变态。”

 

趁服务生正在给自己摆餐盘的空档，朴智旻又微微抬眼去看田柾国的表情，巧的是这次田柾国也正转头望他。

什么也没说，只是朝他抿嘴笑了一笑就让朴智旻慌张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重新低下头去折磨盘子里的牛肉。

 

他对我笑，我为什么就要感到满足？我又不是在求表扬！

可是嘴角越扩越大的笑容却骗不了朴智旻自己。

 

人的感情真确实神奇，原来失去了的，只是找回那么一点点都会让人这样心动不已。

 

可转念一想到田柾国那笑，不知道几分是因为朴智旻，又有几分是因为对面的同事，这就让朴智旻看向那人的眼神更尖锐了一些。

 

三个人去结账又碰上了刚才给朴智旻加座位的服务生，他一看到朴智旻，面色还有些不好，只是另一个当事人却是依旧浑然不觉。

 

同事说要去趟洗手间，田柾国就和朴智旻站在收银台等开发票。那个服务生递过来朝田柾国说了几句，朴智旻站在田柾国身边听见他又提起：“刚才座位的事真的麻烦了。”

 

“没事没事，确实是我们的失职，您不用太在意。下次我们一定会更加注意，希望你们再来光临。”

 

朴智旻本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错，顾客就是上帝，自己没有得到应有的服务不应该说两句吗？

可田柾国却会因为让人家为难了而两次三番地说着抱歉，朴智旻咬着下唇站在一边史无前例的忽然开始反省起自己。

 

同事从洗手间出来了，拍拍田柾国说走吧。田柾国侧头看了朴智旻一眼，往外套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抬手碰了他的腰：“我们走吧。”

 

朴智旻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扒着收银台较高的台面咬牙对着那服务生说了句：“刚才……对不起。”

 

C15

吃了顿饭回去接着工作，同事发现田柾国就变得魂不守舍的。究竟是什么让他这么反常，一起吃饭的人还不是一清二楚：“田柾国你就说实话吧，朴智旻和你什么关系？”

 

吃饭前因为一个座位的事死不罢休非要吵出个结论的朴智旻，结账的时候居然主动道歉了，这不仅让那个服务生受宠若惊，也让同事大跌了一把眼镜。

 

其实连田柾国本人都没料到，从未说过“对不起”三个字的朴智旻会有一天因为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去认错。暂且不提他心里是不是真的认为自己做的不对，首先愿意低头去用言语承认对于朴智旻来说就已经非常不容易。

 

田柾国心里关于朴智旻的疑问面积越来越大，似乎多见他一次，反倒越发不了解他。

 

可正是这样笨拙地慢慢融入更大更广的世界的朴智旻，让田柾国喜欢他喜欢的心尖发疼。

他看似强硬，实则内心比谁都脆弱。他用独特的方式把自己关了起来，拒绝了其他人，别人不敢也不能进入。

田柾国想起金泰亨说朴智旻像个孩子，可是这个小孩，现在正艰难生涩的迈着步子，就算走的又慢又不稳当，却是真正地在长大。

 

“就……喜欢的人。”

 

办公桌上的手机“叮”一声响来了短信，田柾国和同事还说着话顺手拿过手机划开看到了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短短的只有三个字“朴智旻”。

 

田柾国想起刚才在餐厅前分别时的场景，原本说要送他回家，朴智旻梗着脖子说不要，脸也涨得红通通的。见状同事还开玩笑说柾国又不会把你怎么样，结果朴智旻差点没忍住要骂他。

还是田柾国见缝插针的连忙接了话才没让朴智旻有发火的机会：“怎么了？”

 

“我……我有话和你说。”然后顶着红脸颊又着重强调了一句，“单独！”

 

最后凑到一边，朴智旻只是面无表情的说了句：“给我你的手机号。”田柾国一时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想到回了国还没有和他交换过联系方式。

 

可这么会儿的停顿却让提出这个要求甚至还有些没底气的朴智旻误以为田柾国并不想给，嘴角立马就耷拉了下来，说要走了就真的转了身：“不给就不给，我走了！”

“谁说我不给了。”田柾国拦住他，手臂悬空着虚环住他，“手机给我，我给你输。”

 

现在看到屏幕上他的名字，还能想起朴智旻拿过输了号码的手机后一溜烟跑走的背影，像是真怕田柾国要开车送他回去似的，速度快的仿佛有人在背后追他。倒是没有一点大学时候练习一千米总要田柾国在旁边带着他一块儿跑或是非要他在终点陪他的样子。

 

就连他的号码也没能问问，就跑远了。

 

手指在键盘上停留了很久，同事问他话也没听到，为了一个回复为难起来。但很快朴智旻又发了一条来，田柾国看着差不多能够想象到他左思右想后纠结着发了这条的表情。

 

[别告诉金泰亨。]

 

这就好回复多了，田柾国大致也能知道朴智旻不问金泰亨或是直接从郑号锡那儿问自己手机号的原因。

怎么说自己对于朴智旻也都还罩着一层“前任”的罩子，他又是特别怕金泰亨念叨他的人，麻烦的，需要解释的事少一件是一件。

 

想到自己居然也成了他的麻烦，田柾国不禁失笑。

 

[好。]

 

起码重新开始了，还拥有了两人间的第一个秘密。

 

C16

一个午觉醒来翻看手机，聊天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群聊天室。难得没去金泰亨公司骚扰他工作，他和郑号锡就弄出了些花样。

 

翻到最前面看到郑号锡提议说柾国正式入职了要不我们庆祝庆祝。还没完全清醒的朴智旻翻了个身，摸摸额头：“什么啊。”

 

你弟弟找得到工作这不是十分正常的事吗？！

 

很快新的消息又盘踞了屏幕整个页面。

 

[TAE：那就定在智旻家吧，反正就我们四个。]

[SEOK：OKOK，但是智旻同意吗？到现在都没回复来着？]

 

朴智旻看了看，田柾国也一句都没发。是不想参加这个活动还是不想来自己家，其实还可以想成是他太忙了没时间查看消息的，但朴智旻偏执的觉得就是因为他不愿意来。

莫名就生起了闷气，手指敲着键盘下意识就拒绝。

 

[KOOK：问一下智旻吧。]

[CHIM：不行。]

 

朴智旻“蹭”地从被窝里起来，握着手机的两只手微微颤抖着，要去撤回消息怎么也点不上正确的地方。

好不容易把消息撤回了，心还悬在半空中没个着落。

 

他会不会以为自己不愿意见他……

朴智旻疯了似的揉乱自己的头发，一头栽倒在柔软的枕头上再也不想起来，不想面对接下来大波的疑问，不想去解释自己为什么发了不行却又撤了回去。

 

不想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他只是想见见田柾国。

 

烦躁地把枕头一一扔到了地上，动静大到楼下的阿姨都踩着楼梯上来问他怎么了。朴智旻乱发了一通脾气，把好好的房间又弄得一团糟，阿姨一边捡枕头被子一边劝：“智旻啊，有什么事啊，非要拿这些出气。”

 

“出去出去出去！”朴智旻把正在收拾床单的阿姨推到门外，刚想要重重砸上门，眼前忽的浮现出那天朝服务生道歉的田柾国，全身像是抽去了力气，“阿姨，周末多买点菜和肉回来。”

“家里有人来？”

“对对对！你别问这么多了！”

 

重新拿起手机的时候，群聊天室的消息数量已然夸张的超过九十九条，朴智旻懒得去看上面金泰亨和郑号锡两个人一连串的问号，只是状似随意的回复道。

[CHIM：刚才手滑。]

[CHIM：周六来了你们烤肉，不要吵我睡觉。]

 

和金泰亨的单独聊天房里消息也堆了好几条。

[TAE：你怎么回事？]

[TAE：你和田柾国，怎么回事？]

[TAE：不在？干嘛去了你！问你呢！]

[TAE：要不是我上班，我就打你电话了！]

[TAE：靠，你在啊！回我！]

 

田柾国办公室的同事就光看到他对着手机笑了，敲敲桌子：“怎么了这是？”田柾国噙着笑对他摇摇头。

没什么，只是觉得欲盖弥彰的某个人很可爱而已。

 

如果你是因为我而改变的，那我稍稍再主动一些应该也没关系吧？

TBC.